忐忑的距離

荊湖卷之2

第一章  蘄州之南

萬里長江浩浩蕩蕩奔騰東去

江北楓樹嶺上草木蔥蘢

蜿蜒曲折的山道早已荒無人煙

惟有秦林在被荒草遮蔽的道路上

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

  大明朝嚴格執行打壓白蓮教的政策

而荊湖地區的白蓮教騷動引發了官府嚴查

對沒有籍貫、沒有路引的秦林來說

當務之急是盡快逃離荊湖地區

去那些執行路引政策比較寬鬆的地區  --事實上永樂以後路引政策已經基本廢弛

僅在社會形勢嚴峻時啟用。

  萬曆六年的大明朝雖說已有不少隱患潛伏

但內有張居正柄政

外有戚繼光俞大猷等良將領兵

北方俺答汗稱臣納貢

南方倭寇蕩平

算得上太平之世

除開白蓮教騷動的荊湖地區

別的地方必定不會嚴查路人。

  從荊湖順江而下就是江南

直唐宋以降市井素稱繁華

商賈往來如織

路引制度在那裡恐怕早已成為一紙空文。

  秦林準備走山路避開哨卡

慢慢尋個長江邊的小碼頭

搭順風船往長江下遊走

這樣一方面躲開嚴查路引的荊湖地區

另一方面到了商品經濟發達的江南沿海

身為知識豐富的現代人還愁沒有用武之地嗎?  山道少有人行

道路大半被荒草遮蓋

荊棘叢生

秦林一身麻布衣服被荊條上的小刺扯得破破爛爛。

  在過了一處岔路口之後

忽然

他停下了腳步

警惕的看著前方:那兒有幾根荊條被折斷了。

  在普通人看來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山路雖然偏僻

也有獵人、樵夫往來

更有可能是大型野獸經過留下的痕跡。

  但到了身為刑偵高手的秦林

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會輕易放過。

  他立刻趴在地上檢查足印

發現幾個新鮮的足印之後先是一怔

然後臉色凝重的用自己的腳比了比

又量了量前後兩個足印之間的距離

這才略略鬆了口氣。

  接下來秦林又在遮斷的荊棘叢中仔細尋找

直到從一枝小刺上找到只有小指頭那麼大的布片

他的臉上才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一路注意觀察

繼續前行了兩三里

秦林再一次停了下來

瞧了瞧荊棘灌木倒伏折斷的姿態

他衝著七八丈外一處茂密的樹叢喊道:  「這位朋友

出來吧!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咱們素不相識

在這兒相遇也算緣份

又何必藏頭露尾?」  樹叢處半分動靜也沒有

山林間十分寂靜

只有遠處的啾啾鳥鳴。

  秦林信心十足的道:「老兄不必躲藏了

你孤身一人走到這裡的

穿著月白色的長衫

腳蹬平底快靴

身高在五尺二寸上下

年紀約摸二十五歲

身體強壯

最重要的是你左腿上有傷

朋友

我說的沒錯吧?」  樹叢中一陣響動

鑽出個身強力壯的青年

背著個小包袱

手中握著柄單刀

果然左腿上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走路一瘸一拐

瞧見秦林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

青年本來陰鷙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秦林見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不禁有幾分自得:  最初他發現足印是小牛皮靴的時候

很有些忐忑

因為之前觀察這個時代的百姓不是穿草鞋就是布鞋

穿小牛皮靴的很有可能是公門中人

那麼孤身行走荒郊野外的自己就很有可能被攔下來檢查

進而誤認作白蓮教逆匪。

  很快認出道路上的新鮮足跡都屬於同一人

他才鬆了口氣

然後判斷此人左腿明顯有些瘸

足印形狀卻不像尋常瘸子那樣始終如一

便知道是新近受過腿傷

因為吃疼而用力不均才有這種不穩定的足印

秦林就更加篤定了。

  雖然變成十五六歲的少年

力氣減弱了不少

但擒拿格鬥的功夫還在

對付一名腿傷不輕的對手

還是十拿九穩的。

  在荊棘小刺上找到的布片

則佐證了秦林的判斷

這種顏色的衣服既非衙役的「青戰袍、紅裹肚」

又非衛所兵丁的朱紅色鴛鴦戰襖

更不是錦衣衛金黃色的飛魚服

只是平民百姓所穿的。

  那陰鷙青年驚訝於秦林幾句話道破他的根底

殊不知根據腳印刻畫嫌疑人是最簡單的刑偵技術:老年人的腳印是足跟重腳掌輕

青年人則足跟輕腳掌重

由足印形狀便可估計對方年齡;由穿鞋足印的大小估算赤腳的長度

再乘以七倍便是嫌疑人的身高;由步幅長短既可估算身高

又可評判嫌疑人身體狀態……  所以秦林根本沒有見面

便已把陰鷙青年的基本情況摸了個透。

  陰鷙青年卻拿不準秦林的身份:看上去十五六歲

說話卻十分老辣;皮膚白皙像個讀書人

衣服卻比苦力還要破爛

實在不知道什麼路數。

  他試探著道:「我叫余才高

從蘄州販一批棉布去九江府

半天前遇到強盜

被搶走財物

腿上也被砍了一刀

好不容易才搶了柄刀逃出來

因為害怕強盜追趕只好躲起來。

敢問小哥尊姓大名?」  秦林便告訴他真名實姓

反正這個世上也沒人認識

說自己是去九江府會文友的窮童生

因父親是個熟手獵戶

所以會看足跡辨人。

  那余才高聞言眼珠一轉

滿臉堆起笑來:「這山林之中有蛇蟲虎豹出沒

尤其是蘄蛇『五步倒』極多

咱們既然都是往九江府去

不如結伴而行

路上還有個照應。

」  秦林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余才高當即大喜

兩人便結伴行走。

  一路上余才高都拿話試探秦林

可秦林何等樣人?審訊室裡往往幾句話就能擊破嫌疑犯的心理防線

整夜連續審訊不打一個哈欠

作為專家證人出庭時面對嫌疑犯的辯護律師的提問

從頭到尾都是滴水不漏

現在又豈能被余才高套出底來?  走了大半個時辰

連同之前走的

離開蘄州城已經有二十多里了

兩人都有些飢餓

便在一處溪水邊坐下來休息。

  余才高從包袱裡拿出兩張煎餅

沖秦林笑笑:「自家做的餅子

秦兄弟嘗嘗滋味兒可好?」  「多謝

」秦林答應一聲拿在手中

張嘴便要咬下。

  余才高眼中閃出了一絲凶光。

  「咦

誰在那兒!

」秦林驚叫著扔出塊石頭。

  余才高吃了一驚

臉變得非常難看

順著石頭扔去的方向

卻看見有只野雞撲稜稜扇著翅膀飛走

他臉上的神色又瞬間恢復正常。

  秦林萬分惋惜的道:「可惜了

要是我爹在這兒

這只野雞鐵定跑不了!

」  余才高定下心來

拿起自己的餅子咬了一口

故意嘖嘖稱讚燒餅味道香美

暗中觀察著秦林的動靜。

  秦林就著清澈甘甜的溪水

三口兩口把餅子吃下。

  余才高心頭只是冷笑

此時走了半天卻也腹中飢火高漲

看秦林吃得香甜

他也把手中的餅子吃了。

  不出片刻

秦林忽然彎著腰、抱著肚子

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額角滾落

一疊聲的呻喚起來:「哎唷哎唷

這涼水還真喝不得

糟糕

肚子疼起來了……」  余才高急得直跳腳

又是讓秦林揉肚子

又出主意讓他平躺著休息。

  不料秦林直起了腰桿

清朗的雙目盯著余才高:「不對

只怕是中了毒

有人要殺人滅口……對了

你就是白蓮教的大師兄

你不叫余才高

你是錦衣衛追捕的高豺羽!

」  高豺羽被道破身份不禁大為吃驚

退了兩步

戟指問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秦林沉聲道:「我走在你後面好幾里路

你卻早早的發現了我

躲在路邊想要暗算

可見你每走一段路到了視野開闊處就回頭張望觀察

生怕有人追來

才能發現落在後面數里外的行人。

  你說被強盜打劫

若是尋常強盜只要財不要命

就算想殺人滅口也斷沒有追幾十里路的道理

何況錦衣衛、官兵和衙役都在大舉搜捕白蓮教

什麼強盜會在這風口上出來作案?  嘿嘿

所以我從發現你躲在草叢中開始

就知道你害怕的並不是強盜

而是捉拿白蓮教妖匪的錦衣衛!

」  之後秦林道破高豺羽的行藏逼他現身

就完全確定了判斷

因為之前他在錦衣衛百戶石韋的影形圖上看到了高豺羽的畫像。

  本來這個年代的毛筆畫像並不準確

普通人見了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可秦林是做慣了模擬畫像的

對人的五官比例、相對位置、面部肌肉群分佈這些東西十分熟悉

見到「余才高」的第一眼就把他和影形圖對上了號。

  高豺羽一怔

繼而桀桀笑了起來:「沒想到啊

你這麼個少年郎

心思竟如此縝密

我瞧你不像哪家獵戶的子弟

倒像六扇門的鷹爪孫!

哼哼

說什麼都沒有用

現而今無生老母開天眼

就要收你小命了!

」  「真的嗎?」秦林笑著站直了腰

神色恢復平靜

絲毫沒有毒發身亡的徵兆。

  高豺羽驚得雙目圓睜:「你、你!

」  秦林好整以暇的拍了拍破爛不堪的衣襟

又掀了掀斗笠

慢條斯理的道:「既然一開始我就看出你的來路

又怎麼會中你的奸計?呵呵

讓你死個明白

剛才我把餅子和你的換過啦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吃了自己的餅子

出了什麼問題可不能怪我喲~~」  感覺到腹中隱隱作痛

高豺羽渾身瑟瑟發抖

他本人當然知道那張餅裡的毒藥有多猛烈

氣急敗壞之下他操起了單刀

合身朝秦林猛撲

鋼刀虛劈

捲起呼呼風聲

勢頭倒也不弱。

  高豺羽身高體壯

武功也非弱者

否則也不能孤身一人逃出錦衣衛的圍捕

但他此時的狀態嘛

就實在不妙得很了。

  對付一個腿上負傷、身中劇毒的傢伙

秦林輕鬆無比的躲開撲擊

從側面朝著高豺羽受傷的左腿用力猛踹

這傢伙就跌了個狗吃屎。

  高豺羽跌倒之後還待爬起再戰

不想劇烈運動之後血氣翻湧

毒性發作更快

勉強掙扎才用雙手撐起了上半身

腹中陣陣劇痛傳來

登時全身酸軟無力

一嘴啃進了泥中

只抽搐了兩三下便就此沒了聲息。

  「哈哈

裝死?爺可不上當!

」秦林自言自語

又過了一會兒才伸手到高豺羽耳後胸鎖乳突肌的內側一摸

發現頸總動脈沒有了搏動

動脈搏動是沒法作假的

此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忐忑的距離
參考:http://tw.knowledge.yahoo.com/question/question?qid=1712010985967如有不適當的文章於本部落格,請留言給我,將移除本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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